“你说什么？圣剑？驱魔者？”德雯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驱魔者。”尤拉垂下头，面部抽搐着狂笑，“掉了，掉在石塘城了。”
夏日充满乱石的森林里，无数嘈杂的蝉鸣此起彼伏，松香味沿着路面铺设开，混杂在蒸腾着的暑气里，让人觉得万分窒息。
“该死的贱女人！你怎么不早说！”众人面如死灰之际，海军老兵气急败坏地驻马跳下来，一把抓住尤拉的衣领，“那可是对抗黑杀星最后的希望啊！”
“放开你的脏手，士兵。我是你的尤拉伯爵大人。”尤拉像失了智一样摆起了架子，“再来抓我的衣领，我就让亲卫队把你的两只手都砍了。”
“狗日的！”海军老兵一耳光甩在尤拉脸上，留下一条血印。
“啊！”薇薇安惊恐地叫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剑挥来，老兵的身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口子，不过是砍在了锁子甲上。
“大姐你！”他说不出话。
“波尔，她是我的俘虏。”德雯潇洒地把剑上不存在的血液甩干，收剑入鞘，“别对她们动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得罪了那些帝国海军，我们就只能流浪到阿洛斯去了。”
“……是……”名叫波尔的老兵悻悻放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石塘城？”唐特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明显也怂了。
“白痴，你想被抓来吊死吗？”莫尔蒂无奈地插了一句嘴。
“是啊。你们都该被吊死。”尤拉放肆地笑起来，“你，小鹌鹑，还有你的朋友们。还有这个叫黎曼·埃加特的懦夫。”
我没说话。
“我想，她绝对比我们都知道圣剑的重要性吧。”德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是没办法，我们是不可能回去的。”
人人面如死灰，看着这位女头子。
“但是大姐，你答应过我们，总有一天会让我们回家的……要是圣剑丢了，哪还回得了什么家啊？”那位农民说了一句，其他的塔维姆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恶魔就追在那些难民后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德雯无奈地摇摇头，“或许现在，那些不死骑士已经攻克了石塘城也说不定，回去就是送死。”
“上路吧。”莫尔蒂叹了一口气，跟着德雯驾马继续前进。唐特也牵起我和尤拉、薇薇安的马走上去。
“都去死，都去死……”尤拉瞪着眼睛碎碎念着。
我们走了没多远，才发现相当一部分塔维姆人并没有跟着他们的脚步。
“你们是不准备和我们走了吗？”德雯冷冷地对他们说
“大姐，我觉得……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吧？”醉鬼尴尬地看看身边的伙伴，“怎么说，我们还是赫顿玛尔人，就这样逃到尤兰德斯·诺德还是太……”
“现在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德雯一脸凝重，“加入兄弟会时的宣誓你们都忘了吗？”
“永不屈服。永不背叛。永不违抗。”莫尔蒂说。
“可是……”
“还是说，我们现在就是敌人了呢？”德雯再次抽出自己的佩剑，指向了自己的部下们，“暗夜累斯提尔兄弟会不需要不听指挥的部下。”
众人面面相觑。
“恶魔就追在他们后面。”德雯指了指我们，“他们是帝国议会的人，你们都是知道的。只有霍亨施坦因血统的人类才有使用圣剑的能力，你们也都再清楚不过。如果这一趟回去，我很难保证所有人都能平安归来。”
“这个小女孩，是维伦皇帝的孙女，拉纳皇子的女儿。”
听到德雯说到自己，薇薇安不安地低下头。
“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想我们几个人是不可能驾驶一艘三桅船穿过渡鸦海的。要是我们在海上身亡，赫顿玛尔才是真的没救了。”德雯顿了顿，“你们要知道，米露恩是绝对不可能回帝国的。”
“可是圣剑……”
“圣剑不是唯一能打败恶魔的工具。如果救世者索尔能铸造圣剑打败阿洛斯恶魔，我想她也能。”
这种诡辩应该没人会相信吧，我想。就算是通过各种黑市消息和走私途径把圣剑重新搞到，也比让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重新铸造自己祖先使用的圣剑更简单。
“喂，尤拉。”我悄悄对旁边的尤拉说着，“那天那个破铁片子真是驱魔者？”
“你有什么不满吗？”尤拉还没有恢复正常，“要是砍到你，你就死定了！我知道你是个恶魔！”
“我跟大姐走！”名叫多兰·杰斯的小男孩毅然决然地站出来，走向德雯一边，身后跟着他的小伙伴米娅，“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能把玛洛塔里昂赶走！”
怕是希望渺茫。赫顿玛尔的人类诸国灭亡后，这些尤兰德斯·诺德人真的会牺牲自己的势力去拯救一个和自己相隔千里的异邦吗？我不相信。
多兰的话似乎打动了众人，他们开始熙熙攘攘地往德雯那边移动。
德雯松了一口气，把剑收了起来，莫尔蒂和唐特也调转马头，继续前进。
“这前面不远，就到海岸线了。要是在这个时候掉头，不是太可惜了吗？”她笑了笑，试着缓解队伍里的沉重气氛，这个消息也算是勉强让其他人打起了精神。
气温渐渐变低了，林间的风呼啸而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去尤兰德斯·诺德了吗？这已经是我这十年来第三次回到那里，不过这次可不是因为生意而是以一个俘虏的身份被抓过去。要去摩罗城，必须从塞萨湾出发，绕过乌贼角，再跨越波澜壮阔的绿神海，从伟大的沙之尤兰德斯泰坦巨像脚下驶过，最后来到广袤的尤兰德斯·诺德世界最繁荣的地区——煞洛。
那里有着来自三块大陆——赫顿玛尔、阿洛斯、尤兰德斯·诺德各个地方最有名的特产，以及远漠深处、泛海以外的壮丽国度的文化，至少在那些地方只有人类，没有恶魔。哪怕帝国灭亡，人类也不至于无路可退，我舒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我才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吗？我现在还在想着什么呢？如果我没有因为之前生意失败的失意而打起薇薇安的主意，又怎么可能落到今天的地步呢？我看看面前用水汪汪的大眼注视我的公主小姐，不禁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黎曼？”她突然叫我，不过声音很小，几乎被马蹄踏在路上的声音盖住。
“啊，怎么了？你要来怪我什么的话可以，别再害我就行了。”
“不是，我想了个办法逃走。”
我看了看她身边的尤拉，她已经闹腾够了，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似乎平静下来了，不过还是像丢了魂一样两眼无神。
“开玩笑把。”我嗤之以鼻，“就这样被卖给荣誉海军，他们还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为什么要拉上我走？”
“真的。听我的吧，我真的有办法。”她说话近乎请求，眼神无比真诚。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似乎偶尔会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沉着冷静。只要生命危险没有迫近，她总是可以悄悄地想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算了。”但我还是摆摆手，“已经够了。我欠你们俩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救我了。”
“唔……”她低下头。
“就这样和他们一起去南方吧。要不然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黎曼，对不起，在迪南德出卖了你……”
“哈？出卖我？你真是个善良的小可爱。”我差点笑出来，“那个时候换我我也会那样做。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像是对绑架犯的我产生了情感啊？不过似乎是有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人质对加害者产生依恋和同情的感觉之类的。斯普林顿学院的那些合法钻研科学和魔法的学士们曾把这种情况命名为斯科特霍默症。
“别唧唧歪歪了。”
唐特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海边。
险恶的海面，肮脏破败的走私者港湾，失落已久的搁浅船只上空飓风骤起，汹涌浪潮狠狠地撞在海岸礁石上，如同赫顿玛尔的末日一般不堪。而在对面，是一个片广阔得多的世界。
或者说，是我的故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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